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 | 聂鲁达(诺奖诗人)
2024-03-25 18:45:02
•自乐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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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
聂鲁达
(黄灿然 译)
1. 女人的肉体女人的肉体,雪白的山丘,雪白的大腿,你献身的姿态像这个世界。我的粗鲁农民的肉体挖掘着你。进而使儿子从大地的深处跳出。我孤单如一条隧道。群鸟从我这里逃脱,而黑夜以毁灭性的侵袭把我压倒。为了生存我把你锻炼成一件武器,像我弓中的一支箭,我投石器里的一块石。但是报复的时刻降临,而我爱你。肌肤的肉体,苔藓的肉体,热切而结实的奶汁的肉体。啊——乳房的酒杯!啊——迷茫的双眼!啊——阴部的玫瑰!啊——你迟缓而悲哀的声音!我的女人的肉体,我将固执于你的魅力。我的渴望,我无边的情欲,我变换不定的道路!流淌着永恒的渴望,追随着疲惫和无穷无尽的痛苦,黑暗的河。2. 光从其余焰光从其余焰缠绕你。出神而苍白的哀悼者,就那样站着面对转动在你周围的黄昏的旧螺旋桨。默默无言,我的朋友,独自在这死者的时辰的孤寂里,充满火的生命,那毁灭了的白昼的纯正后裔。一串果实从太阳下坠在你暗淡的外衣上。夜的巨大根部突然从你的灵魂生长起来,而隐藏在你身上的事物再一次出现,使得一个湛蓝而无血色的人种,你新生的婴儿,获得了滋养。轮流运动着的穿过漆黑和金黄的健壮、肥沃、磁性般的,循环的奴隶啊﹕培植,抚育和占有一种创造,如此生机勃勃,以致它花朵枯萎,并且充满悲哀。3. 啊,松林的辽阔啊,松林的辽阔,浪花的喋喋,光线迟缓的运动,孤独的钟,黄昏落进你的眼睛,娃娃,大地在其中歌唱的地壳!河流在你身上歌唱而我的灵魂遁入其中,一如你所要求的,而你把它送到你愿意的地方。你的希望的弓瞄准我的道路,我就会在狂乱中射出一连串的箭。我视野所及到处是你浓雾的腰身。你的沉默穷追猛打我备倍受折磨的时刻;我的吻抛锚,我湿漉漉的情欲营巢在你拥有透明石头似的胳膊的身上。你那被爱情敲响并逐渐模糊在回荡并逐渐消失的薄暮里的,神秘的声音啊!此所以在深沉的时刻我看到了,在田野上麦穗不停地敲响在风的嘴巴里。4. 早晨充满早晨充满风暴在夏天的心中。云朵漫游如同告别的手帕在漫游的风的手中扬起。风的无数的心跳动在我们相爱的静默的上空。恢宏而神圣,回荡在众树之间如同一种语言充满战争的歌曲。那种以突然的袭击驱散枯叶并使群鸟的飞箭偏向的风。在倾斜的火、没有浪花的波涛和没有重量的物质中推倒她的风。她的吻一块块碎裂和下沉,在夏天的风的大门遇袭。5. 为了使你听见为了使你听见我的话有时候变得脆弱犹如沙滩上海鸥的足迹。项链,陶醉的铃铛配给你的双手光滑如葡萄。我从远处观看我的话。它们更像你的而不像我的。它们爬上我古老的痛苦有如长春藤。它也是以同样的方式爬上潮湿的墙壁。你要为这残酷的游戏负责。它们正在逃出我黑暗的巢穴。你充满一切,你充满一切。它们在你面前占据你所占据的孤独,它们习惯于我的悲哀甚于你的。现在我要让它们说我要对你说的,以便让你听见我要让你听见的。烦恼的风仍像往常那样拉扯它们。有时候梦的狂飙依然拽倒它们。你在我痛苦的声音里倾听其它声音。古老嘴巴的悲悼,古老哀求的血液。爱我,伙伴。不要遗弃我。跟我走。跟我走,伙伴,在这烦恼的波涛上。但我的话染上了你的爱。你占据一切,你占据一切。我正在把它们制成一条没有尽头的项链,配给你白皙的双手,光滑如葡萄。6. 我记得你在去年我记得你在去年秋天的样子。你像灰色的贝雷帽和宁静的心。黄昏的火苗在你眼睛里纠缠。叶子飘落在你灵魂的水面。像爬藤一样盘绕我的双臂。叶子积聚你迟缓而安详的声音。畏惧的篝火里我的渴望在燃烧。甜蜜的蓝色风信子在我的灵魂上面卷曲。我感到你的眼睛在漫游,而秋天很遥远:灰色的贝雷帽,鸟的声音,心像一座房子我的吻在那里灰烬般幸福地塌陷。从船上眺望天空。从山上眺望田野。你的回忆是光,是烟,是宁静的池塘。薄暮在你眼睛更深的地方燃烧。干燥的秋叶在你的灵魂里旋转。7. 俯身于下午俯身于下午我把我悲哀的网撒向你那汪洋的眼睛。在那里的熊熊烈火中我孤独延长和燃烧。它的手臂旋转如一个溺水者的。我发出一个个红色的信号,它们越过你那双迷茫的,移动如灯塔附近的大海的眼睛。你仅仅保存黑暗,我遥远的女性。有时候从你的视野里浮现畏惧的海岸。俯身于下午我把我悲哀的网抛向那击打你的汪洋的眼睛的大海。夜鸟啄起那些闪光如我的灵魂的初升的星星当我爱你。夜跨着阴影重重的牦牛奔驰。把蓝色的流苏洒落在辽阔的大地。8. 白色的蜂白色的蜂,你在我的灵魂中嗡嗡,陶醉于蜜,你的飞行迂回在烟雾缓慢的螺旋里。我是绝望的人,是没有回声的话,他失去了一切,也拥有过一切。最后的维系,在你身上紧绷着我最后的渴望。在我荒芜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寂静啊!闭上你的深眼,黑夜在那里振翼拍翅。啊,你的身体,一尊受惊的雕像,一丝不挂。你拥有一对黑夜在其中抽打的深眼。花朵的冷静双臂和玫瑰的怀抱。你的乳房像两个洁白的海螺。一只阴影的蝴蝶飞临你的腹部深睡。寂静啊!这里是你不在其中的孤独。下雨了。海风在猎取流浪的海鸥。水赤脚走在湿漉漉的街上。叶子在树上害病似地埋怨。白色的蜂,甚至当你离去你还在我的灵魂中嗡嗡。你在时间里复活,苗条而沉默。寂静啊!9. 陶醉在松林陶醉在松林和漫长的接吻里,如同夏天我驾着玫瑰的风帆,弯身驶向薄弱日子的死亡,加固我这水手的坚实的疯狂。苍白并且冲击我那贪婪的水,我巡游在裸露的空气的酸味里,身上仍旧裹着灰色的衣服和苦涩的声音以及被抛弃了的悲哀的飞沫。为激情所驱使,我骑上我唯一的波涛,月亮的,太阳的,燃烧的和寒冷的,都在顷刻间静止在凉爽的臀部般洁白和甜蜜的幸运岛屿的喉咙之中。在潮湿的夜里我那披满亲吻的外衣颤抖着听从于夹着电流的精神错乱,骄傲地分裂出一个个梦和一朵朵尽情哄我的销魂的玫瑰。溯流而上,在外围波涛的中间,你平行的身体投给我的怀抱像一尾鱼无限地拴上我的灵魂,迅速而又缓慢,在天空下的活力中。10. 我们甚至丧失我们甚至丧失这个黄昏。没有人看见我们在薄暮里手拉手当湛蓝的夜跌落在世界上。我从我的窗口见过远方群山之巅落日欢度的场面。有时一片太阳像一枚金币在我的两手之间燃烧。我用我的紧裹在我那你所了解的悲哀之中的灵魂回忆你。那么你在哪里?还有谁跟你在一起?说了些什么?为什么整个的爱情突然降临在我身上当我感到悲哀并且觉得你离我很远?那总是在黄昏时分翻开的书掉落了,而我的斗篷像一只受伤的狗打滚在我的脚边。总是:你总是穿过薄暮往后退退向那开始被黄昏抹掉雕像的地方。11. 几乎掉出天空几乎掉出天空,半个月亮抛锚在两山之间。转动的,游荡的夜,眼睛的挖掘者。让我们看看有多少星星粉碎在池塘里。它在我的两眼之间竖起一个哀悼的十字架,然后逃遁。蓝色的金属的冶炼,停止战斗的夜晚,我的心盘旋如一个疯狂的轮子。来自远方的女孩,从远方被带到这里来。有时候在天空下你的目光一闪而出。雷鸣。风暴。勃然大怒的气旋。你从我的心上越过,没有停留。风自墓中吹来,夺走、破坏、遣散你瞌睡的根。在她的另一边大树连根拔起。但是你,晴朗的女孩,烟雾的问号,玉米的流苏。你就是风与明亮的树叶正在做的东西。在夜间的群山背后,那大火的白色百合,啊,我穷于言辞!你就是一切做的。那切开我胸膛的渴望啊。是踏上另一条道路的时候了,在途中她将不会微笑。埋葬钟声的风暴,天旋地转的痛苦,为什么要触摸她为什么要使她悲哀。啊,追随那条远离一切的道路,没有烦恼﹑死亡和冬天透过露水睁开它们的眼睛沿途等候。12.你的乳房你的乳房于我的心已很足够,我的翅膀于你的自由也是如此。那在你的灵魂上面睡觉的将从我的口中升上天空。在你身上的,是每天的幻觉。你的到来有如露珠之于花冠。你以你的不在损害地平线。永远处在逃跑之中有如波涛。我说过你在风中歌唱有如松林有如桅杆。你跟它们一样高而无言,又突然悲哀起来有如一趟航海。你像一条古道收集事物。你充满回声和怀乡病的音调。我醒来了,在你的灵魂里睡觉的鸟群有时候也要逃亡和迁徙。13.我运用了我运用了火的十字架去标注你肉体的地图。我的嘴巴越过:一只准备藏匿的蜘蛛。在你身上,在你背后,羞怯,为渴望所驱策。在黄昏的彼岸给你讲故事,悲哀而温柔的娃娃啊,为了使你不致于悲哀。一只天鹅,一棵树,某种遥远而幸福的事物。葡萄的季节,成熟而果实累累的季节。我住的地方是一个港口,在那里我爱上你。孤独与梦﹑与寂静交错。禁锢在海和悲哀之间。在两个不动的船夫之间,无声无息,迷离恍惚。在嘴唇和声音之间某种事物逐渐死去。某种包含鸟儿的翅膀的事物,某种痛苦和遗忘的事物。像不能盛水的窝巢那样。我的娃娃,只剩下几滴在颤抖。即使如此,仍然有某种事物在这些转瞬即逝的话里歌唱。某种歌唱的事物,某种爬上我贪婪的嘴巴的事物。啊,可以拿这些快乐的话来祝贺你。歌唱,燃烧,逃跑,像狂人手中的一座钟楼。我悲哀的乖乖啊,是什么突然降临在你身上?当我攀上最可怕最寒冷的峰顶,我的心紧闭如夜间的花朵。14.每天你跟宇宙的光每天你跟宇宙的光一起游戏。神秘的访客,你来到花中水中。你不仅仅是每天被我摔在手中的像一串果实的这个白色的头。你不再像任何人,自从我爱上你。让我把你铺开在这些黄色的花环之中。是谁用烟的字母把你的名字写在前方的星群之中?啊,让我回忆你存在之前的样子。风突然吼叫着击拍我紧闭的窗门。天空是一张网,拥塞着阴影重重的鱼。这里所有的风迟早都要释放,所有的风。雨脱下她的衣裳。鸟儿经过,逃走。风,风。我只可以跟人的能力较量。风暴卷起暗淡的叶子并把所有在昨天夜里将我缆绳系在天上的船只统统松开。你在这里。啊,你并没有跑开。你将回答我的呼喊直到最后。你依偎在我的怀里仿佛受了惊。即便如此,还是有一道奇怪的阴影掠过你的眼睛。此刻,小人儿,此刻你也给我带来忍冬,甚至你的乳房也散发着它的气息。当悲哀的风开始屠杀蝴蝶,我爱你,我的幸福咬着你嘴巴的葡萄干。你怎样为了适应我而受苦。我的原始的﹑孤独的灵魂,我的令他们惊逃的名字。多少次我们看见过晨星燃烧,亲吻我们的眼睛,而在我们头顶暗淡的光在旋转的风扇里展开。我的话雨点般落向你,抚摸你。我长久地爱着你那浴过阳光的珍珠母的肉体。我甚至想象你拥有整个宇宙。我将从山上给你带来幸福的花朵,风铃草,黑榛子,和一桶桶的吻。我要和你做春天和樱桃树所做的。15.我喜欢让你默默无言我喜欢让你默默无言,仿佛你不在,你从远方听着我,而我的声音接触不到你。仿佛你的眼睛已经飞走,仿佛有一个吻封住你的嘴巴。就像所有事物充满我的灵魂你从事物之中浮现,充满我的灵魂。你就像我的灵魂,一只梦的蝴蝶,你就像忧伤这个词。我喜欢让你默默无言,仿佛你在远方。仿佛你在悲叹,你蝴蝶的低语如鸽子的轻唤。你从远方听着我,而我的声音接触不到你:让我也默默无言于你的寂静无声。并让我拿你的明亮如一盏灯,简单如一个环的寂静无声和你倾谈。你就像夜晚,默默无言且布满星星。你的寂静无声是星星的寂静无声,一样地遥远和真实。我喜欢让你默默无言,仿佛你不在。遥远而充满悲哀仿佛你已经死去。那么一句话,一个微笑,就已足够。而我感到幸福,幸福于它的不真实。16.黄昏时在我的天空里 (此诗取意于泰戈尔《园丁集》第三十首)黄昏时在我的天空里你像一片云霞,你的形状的色彩以我所爱的方式呈现。你是我的,我的,有着甜蜜的嘴唇的女人,我的没有尽头的梦居住在你的生命里。我灵魂的灯光浸染你的双足,我的酸酒到了你嘴唇甜蜜了很多。我的黄昏之歌的收割者啊,孤儿的梦是怎样地相信你是我的!你是我的,我的,我向下午的风叫喊着,而风拖着我螺夫的嗓门。我眼睛深处的女猎手,你的掠夺使得你夜间的注视平静如水。你落进了我的音乐之网,我的爱,而我的音乐之网辽阔如天空。我的灵魂降生在你悲伤的眼睛的海滩上,在你悲伤的眼睛里梦的大地开始形成。17. 思索的﹑紊乱的阴影思索的﹑紊乱的阴影在深深的孤独里。你也很遥远,啊,比谁都遥远。思索的﹑自由的鸟儿,交融的形象,埋没的灯。浓雾的钟楼,多么遥远,耸立在那里!窒息的哀叹,碾碎而阴影重重的希望,沉默寡言的推磨人,黑夜从远方的城巿而来,降落在你的脸上。你的出现是外来的,在我眼里陌生如一件东西。我想,我是在你面前开拓我的大片生活。我的在每一个人面前的生活,我的粗糙的生活。面向大海﹑回荡在岩石之间的呼喊放肆而激扬,翻滚在海浪里。这悲哀的愤怒,这呼喊,这大海的孤独。奔腾,猛烈,铺天盖地。你,女人,在那里你是什么?那个辽阔的风扇的什么光线,什么叶片?你遥远如此时此刻的你。森林里的大火!燃烧在蓝色的十字架。燃烧,燃烧,吐焰,闪烁在光的树林里。它坍塌,爆裂。大火。大火。我的灵魂起舞,枯萎在大火的卷发里。谁在叫?什么样的寂静挤满回声?怀旧时刻,幸福的时刻,孤独的时刻,它们之中那属于我的时刻!被歌唱着的风穿过的猎角。是这样一种泪汪汪的情欲紧扣在我身上。所有的根须的撼动,所有的波涛的冲击!我的灵魂彷徨,快乐,悲哀,永无尽头。思索的﹑埋没的灯在深深的孤独里。你是谁?你是谁?18. 在这里我爱你在这里我爱你。在暗淡的松林里风释放它自己。月亮在漂泊不定的水流里发出磷光。所有的日子完全一样,都在互相追逐。雪花在起舞的图案中飘扬。一只银色的海鸥从西边滑落。有时候是一片帆。高高的,高高的星星。啊,一艘艘的黑色十字架。孤零零的。有时候我很早就起来,而甚至我的灵魂也是潮湿的。在远方大海回响着。这是一个港。在这里我爱你。在这里我爱你而地平线徒然地隐藏着你。我爱你即使是在这样冷冰冰的事物中间。有时候我的吻贴着那些横渡大海朝着达不到的终点驶去的沉重船只。我看见自己被遗忘有如那些陈旧的船。码头悲哀起来,当下午泊在那里。我的生活由于没有目标而日益疲乏和饥饿。我爱着我不能拥有的。你是这么遥远。我的厌倦在跟缓慢的黄昏搏斗。但是黑夜来了并且开始向我歌唱。月亮转动它的发条梦。那些最大的星星拿你的眼睛望着我。而既然我爱你,风中的松林就要以铁丝般的针叶歌唱你的名字。19. 柔软的棕色女郎柔软的棕色女郎,那使果实成形,使谷粒饱满,使海草卷曲的太阳也使你的身体,你的明亮的眼睛和你的有着水的微笑的嘴巴洋溢着快乐。一个漆黑的思慕的太阳织进了你的漆黑而稠密的发丝里,当你伸开你的双臂。你像跟一条小溪那样跟太阳游戏,而它在你的眼睛留下两个幽暗的池塘。柔软的棕色女郎,没有什么把我推向你。一切把我驱逐得更远,仿佛你是正午。你是蜜蜂的疯狂的青春,是浪花的陶醉,是麦穗的力量。但是我忧郁的心却在寻找你。我爱你那快乐的身体,你那纤细而流畅的声音。暗淡的蝴蝶,甜蜜而且确切像麦田和太阳,罂粟花和水。20. 今晚我可以写出今晚我可以写出最悲哀的诗。写出,例如,“夜里星繁,星星在远方很湛蓝,打着寒颤。”夜风在天空里回旋和歌唱。今夜我可以写出最悲哀的诗。我爱她,而有时她也爱我。在许多像这样的夜里我曾把她搂在怀里。我在无底的天空下一遍又一遍地吻她。她爱我,有时我也爱她。谁又能不爱她那硕大而宁静的眼睛。今夜我可以写出最悲哀的诗。想到我不再拥有她。感到我已经失去她。听到辽阔的夜,因为没有她而更加辽阔。诗句跌向灵魂有如露珠跌向牧场。那有什么关系既然我的爱不能挽留她。夜里星繁而她不在我身边。这就是一切。有人在远方歌唱,在远方。我的灵魂不甘于就此失去她。我的视线努力寻找她,仿佛要把她拉得更近。我的心寻找她,而她不在我身边。相同的夜刷白了相同的树。那时的我们,如今已不再一样。我不再爱她,确实如此,但我曾多么爱她。我的努力寻找风,以图接近她的听觉。另一个人的。她将是另一个人的。就像她曾经接受我的亲吻。她的声音,她那明亮的身体。她那深不可测的眼睛。我不再爱她,确实如此。但也许我爱她。相爱是那么短暂,相忘是那么长久。因为在许多像这样的夜里我曾把她搂在怀中我的灵魂不甘于就此失去她。虽然这是她让我遭受的最后的痛苦而这些是我写给她的最后的诗行。绝望的歌有关你的回忆从我周围的夜里浮现。河流把它的持续的悲叹传给大海。像黎明的码头那样被抛弃。这是离去的时刻,被抛弃的人啊!冰冷的花冠雨点般落在我心上。啊,瓦砾的坑,沉船的残酷洞穴。在你那里战争和飞行递增。从那里鸣鸟拍翼而起。你吞并一切,像远方。像大海,像时间。一切在你那里遇难!这是攻击和亲吻的快乐时刻。是灯塔般闪着光的恍惚的时刻。舵手的畏惧,盲目潜水者的愤怒。爱情汹涌的陶醉,一切在你那里遇难!在浓雾的童年我的灵魂的翅膀折伤。迷失方向的探险者,一切在你那里遇难!我叫阴影的墙壁后退,我继续走着,超越欲望和行动。啊肉,我自身的肉,我爱过而又失去的女人。我在潮湿的时刻呼唤你,我向你唱起我的歌。你像一个罐子收容无穷无尽的温柔,而无穷无尽的遗忘敲碎你如同一个罐子。那里是岛屿黑色的孤寂,而爱情的女人,你在那里把我拥入你的怀中。那里是口渴和饥饿,而不是水果。那里是不幸和毁灭,而不是奇迹。啊女人,我不知道你怎能容纳我在你灵魂的土地上,在你双臂的十字架里!我对你的欲望是多么可怕和短暂啊!多么困难和陶醉,多么紧张和贪婪。亲吻的坟地,你的墓中仍然有火。仍然有结着果实的花朵在燃烧,被鸟儿啄走。咬过的嘴巴啊,吻过的四肢啊,饥饿的牙齿啊,盘缠的身躯啊。我们在其中溶合与绝望的希望与力量的疯狂交媾啊。那温柔,犹如流水犹如面粉。那话语,在嘴唇上欲言又止。这是我的命运,我的渴望在这里航行,我的渴望也在这里栽倒,一切在你那里遇难!啊,瓦砾的坑,一切落进你那里,什么忧伤你不榨取,什么忧伤不把你浸溺!从巨浪到巨浪你仍然呼唤和歌唱。站在船头像一个水手。你仍然在歌声中开花,你仍然在激流中打浪。苍白的盲目潜水者,不走运的投石者。迷失方向的探险者,一切在你那里遇难!这是离去的时刻,黑夜扣紧时刻表的坚硬而寒冷的时刻。大海悉悉作响的腰带环绕海岸。寒星汹涌而起,黑鸟迁徙。像黎明的码头那样被抛弃。只有颤抖的阴影交织在我手里。啊,比一切都遥远。啊,比一切者遥远。这是离去的时刻。被抛弃的人啊!巴勃罗·聂鲁达1904年7月12日-1973年9月23日),智利当代著名诗人。
13岁开始发表诗作,1923年发表第一部诗集《黄昏》,1924年发表成名作《二十首情诗和一支绝望的歌》,自此登上智利诗坛。他的诗歌既继承西班牙民族诗歌的传统,又接受了波德莱尔等法国现代派诗歌的影响;既吸收了智利民族诗歌特点,又从沃尔特·惠特曼的创作中找到了自己最倾心的形式。聂鲁达的一生有两个主题,一个是政治,另一个是爱情。他早期的爱情诗集《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被认为是他最著名的作品之一。
聂鲁达对中国和中国文化很有兴趣,一生中曾经三次到过中国。1928年他作为外交官赴缅甸上任时,出发来中国,给宋庆龄颁发列宁国际和平奖,此行中,他还见到了茅盾、丁玲、艾青等文学界名流,进行了友好的交流。在访问中国时他得知,自己的中文译名中的"聂"字是由三只耳朵(繁体"聂")组成,于是说:"我有三只耳朵,第三只耳朵专门用来倾听大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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