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诗歌可以锤炼我们的语言,无论从事什么样文体的写作,无往而不胜
【导读】关于篇小说《空色林澡屋》的访谈。
来源:长江日报 | 时间:2017年02月23日
3万字的小说写了近两个月
《空色林澡屋》的篇幅并不长,3万字左右。作品以“我”的视角展开,“我”带领一个森林勘察小分队进山,途中向导关长河陆续为小分队讲述了一个被呼为“皂娘”的女人的故事,故事一旦展开,小分队的人就对她的命运再难割舍。森林里的皂娘因容貌不好被丈夫儿子抛弃,后来遇到的两个可以为伴的男人,但他们却又先后死去,年迈的皂娘最后以开澡屋为生,在森林里顽强活了下来,受到附近人们的尊重。
但是问题逐渐显现: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有多少呢?小说里渲染了不少细节,比如向导关长河为什么携带猎枪、子弹为什么失踪,小分队队员在路上各自讲过自己的隐私,但回到单位后却又矢口否认……这些都让故事和人的真实性发生了或多或少的分离。“我”为之困惑不已,独自进山,想找到真实的皂娘和关长河,但是沿途的山里人都声称没有听说过皂娘这个人。关长河在“我”的执著追问中,在电话里露了一次面,他告诉我,“皂娘”已随河中木排漂走,永远消失……
︻访谈︼
“不要遇到一点痛楚,就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你”
我们有时候会高估自己所吃过的苦
读+:《空色林澡屋》的结构很奇特,故事中套故事,谜底始终不公布。为什么这么处理?
迟子建:其实《群山之巅》的结构,比它还要复杂,把历史与现实有机地融合起来,我用了倒叙回忆的方式,故事套着故事。《空色林澡屋》也是讲故事的方式,但不同的是,这里有主讲人,也有非主讲人。主讲人无疑就是关长河,他负责把皂娘的故事引出来,非主讲人是勘察小分队的每个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故事,而这不同的故事,又与主题故事相连。
读+:皂娘、关长河,这些人在生活中有没有原型?
迟子建:我在山区长大,森林广阔,直到如今,小说里面描写的那样的小驿站,也就是小的林场,依然存在。有这样的地方存在,我笔下孕育的故事就像藤一样,攀附着它而生长,自然而然。
读+: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苦乐。皂娘苦,我们也苦。不同之处在于,小分队成员各自说出自己的不痛快之后,回城后又都各自否认。你这么写是想说什么?
迟子建:生活当中的人,人人皆有痛楚,无论大人物还是小人物。只是因所处境遇不同,痛点也不同而已。痛楚很难说出轻重,因为个人心理承受力和感受力是有差异的。我写过《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我在这篇小说和小说的创作谈中,都谈到就主人公和我个人而言,所经历的苦难,与众生的苦难相比,是那么那么的轻。当然,也有人遇到一点的痛楚,就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他。我们有时候会高估自己所吃过的苦。
反映大命题不一定就非得“大部头”
读+:《空色林澡屋》结尾,本来人很“正”的关长河突然令人生疑。之后,“我”之外的所有人都让人生疑了。这与你一贯的“温情”表达是不是有点相悖?
迟子建:去年《群山之巅》出版,很多读者对那个结尾“一世界的鹅毛大雪,谁又能听见谁的呼唤”,感觉到苍凉,无助。那么《空色林澡屋》这样的结尾,也不是我作品中“个案”,只不过读者更多记住了那些他们感受到暖意的结尾。而其实那样的“暖意”中,底色也多半是苍凉的,如《亲亲土豆》《白雪的墓园》的结尾。
读+:《空色林澡屋》,时间跨度估计有半个世纪,这么长的时间里,“外部世界”的变化堪称翻天覆地,但对于皂娘来说,似乎这一切都没什么,都不重要。在你看来,一个区区中篇,足以承载这么大的时空跨度吗?
迟子建:我想强调的是,宏大叙事并不是一定要在文字上搞“铺张浪费”,有时一个中短篇,也能达到深度和力量。比如鲁迅先生的《祥林嫂》《阿Q正传》,张爱玲的《金锁记》,汪曾祺的《陈小手》,海明威的《老人与海》,契科夫的《套中人》《变色龙》等等。可以说在中外文学史上,这样以中短篇幅成就经典的例子很多。所以能够善于在小格局中,写出大气象的作家,才华是超群的。
读+:你为什么起这么个小说题目?
迟子建:我喜欢玄奘翻译的《心经》,关于“空”与“色”,人们有着形形色色的不同理解。我的理解是什么?我想,我用这个小说作了回答。
父亲喜欢曹植,因此给我这个女儿取名“子建”
读+:冒昧问一句,你的名字为什么会有男性化的特征?
迟子建:1956年开发大兴安岭那会,我父亲从哈尔滨来到大兴安岭,是山村小学的校长。他特别喜欢诗词歌赋,酷爱三国时期曹植(曹子建)的《洛神赋》,想当然的,我一出生他就给我取了“子建”的名字。
读+:你童年时的家庭,是一种什么样的气氛?
迟子建:我上面有一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弟弟。我父亲灌输我们读诗的习惯,尤其是背唐诗。我那个时候很淘气,有点男孩子性格,我姐姐背诗灵得不得了。因为我是正月十五出生的,快挂灯的时候,小名叫迎灯。姐姐背完了,爸爸就会说:“迎灯你也背两首。”
我一首都背不下来,因为我心思也不在诗上。但是在我四五岁的时候,从我爸爸那里,我就知道唐诗在他心目当中的重要性。比如说他最喜欢的一首诗就是李白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他经常会吟这首诗。他还喜欢喝酒,“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他一喝酒的时候就要吟诵这样的诗。但是当时我们对这些诗完全没有感觉。
读+:熟读诗歌对写好小说有什么用处没?
迟子建:我觉得文学首先必须是语言的艺术。诗歌可以锤炼我们的语言,无论你将来从事什么样文体的写作,以诗为练笔的切入点,你就是找到了语言的金钥匙,或者说拿到了文学的无敌盾牌,无往而不胜,我觉得一定要重视语言。
文学会与人类一起地久天长
读+:面对时下的文学阅读状况,你有什么要说的?
迟子建:这个时代,人全部都在低头看手机,高效率,但是又碎片化、快节奏。读一首诗其实就相当于每天喝了一杯“文学茶”,我觉得有这种“茶”陪伴我们的人生,也不是坏事。坏就坏在完全不读,完全远离。
读+:你有没有过对文学发生过怀疑的时候?
迟子建:我对自己可能会有怀疑,但我对文学不怀疑,因为文学它一直都在。
而且我不相信文学会消亡,文学肯定会地久天长,只要人类存在,对于文学这种内心的渴求就存在。文学走到今天各种题材看似被人写尽了,看似山穷水尽了,但是文学可以开掘的空间依然很多,有的时候我们不要怨天尤人,作家应该自省,包括我自己,就是你是否达到了你理想的最佳状态,有的时候你要怀疑自己,怀疑自己才会有点滴的进步,像我写了30多年以后,每前进一步的这种艰难,自己心里是非常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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