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力量，就是文字、细节和节奏感

文字、细节、节奏赋予故事力量

来源：中传国新班

2015年，普利策特稿奖花落《加州暴旱记》。

该系列报道原名为《California'sDust Bowl》，分五篇于2015年4月30日至2015年12月18日陆续发表在《洛杉矶时报》。普利策新闻奖是美国新闻界的最高荣誉，1979年增设特稿写作奖，自此，特稿在普利策新闻奖中占据一席之地。这些优秀的特稿堪称文学研究的典范，每篇特稿都是讲故事的范本。下面，就来看看这篇《加州暴旱记》是如何讲好故事的。

为什么人们渴求故事？

人类自身的生活就是故事，叙事几乎是人类的本能，所以对故事有着天然的关注与兴趣。讲故事是有传统的。追溯古代中国，神话在讲故事，如《山海经》；民歌在讲故事,如《诗经》；写一篇汉大赋明明是在讲道理，也偏偏要虚构出”子虚”、“乌有”讲个故事；诗在讲故事、词在讲故事，更不用提小说。故事观念根深蒂固，甚至有科学研究表明，人类在构思故事时，右脑中会有一小块区域发亮，被称为“故事叙述部位”。

为什么要讲好故事？

对于作者来说没有什么打击比读者放弃阅读更糟糕的了。好的故事具有打动人心的优秀品质，故事更容易让人记忆并产生联想。每个人都有一个内在文本，“我们对每个场景的想象，不仅会左右我们对自身的看法，还会影响到我们行为的方式”。好故事具有巨大的影响力。

如何讲好故事？

本雅明《讲故事的人》中讲到“讲故事艺术有一半的秘诀就在于，当一个人复述故事时，无须解释”。在听故事的过程中，读者已经发挥了主观能动性，将事件内化为自身的理解并对此做出解释。所以，好故事的产生一半是读者的功劳，一半是作者的功劳。

普利策特稿奖提出“一篇杰出的特稿首要关注的应该是高度的文学性和创造性。”

首届普利策特稿奖的获奖者乔恩•富兰克林在《为故事而写作》中讲到：“特稿是一种非虚构的短故事形式。”

在阅读这篇文章之前，请你静下心来，耐着性子，读完这篇2015年普利策特稿奖获奖文章《加州暴旱记》。

背景介绍

自2012年以来，加州就一直面临着严重恶化的干旱天气，被认为是美国几百年来最干旱的时候，当地政府不得不逐渐推出严苛的强制性节水措施。作者戴安娜·马尔科姆长久生活在美国的干旱重灾区－－1930年代，美国俄克拉荷马频发沙尘暴，原因在于长期干旱及土地过度使用，到1934年，残酷的旱灾将大平原(Great Plains)变成沙漠，这个沙漠就是有名的尘暴干旱区(Dust Bowl)－－于是作者将历史和现实链接起来，意在以史为镜，也欲以此警示，或许新的环境灾难即将到来。

《加州》共分为五个章节，每个章节为独立的故事，主要人物和事件各不相同。五个章节就是五个侧面，从不同角度展现严重旱灾带来的不同威胁。

第一章以加尔维斯一家的生活为主线，因为干旱大量人口外移，尚且留在本地的住户面临重重困难，加尔维斯一家主要靠男主人打工为生，同时兼顾种植土地。目前加尔维斯面临找工作的困难、妻子再次怀孕的苦恼、多个孩子抚养的压力。第二章以一位曾从事理发师工作的农民绅士弗雷德•卢汉和他的树为主线。卢汉种植着开心果树和柑橘树，有一棵树八年前在卢汉的不当培植下差点死去，被救活后于是起名为“幸存者”。然而“幸存者”坚强地挺过了这八年，眼看就要结果，却没有挺过这场已持续三年的干旱。但卢汉仍然在等雨，且相信一定会下雨。第三章以杂货店老板阿尔黑米为主线。在特殊时期，当地的居民已经开始赊账买东西，而善良的阿尔黑米明知当前情况下想要让大家及时还钱已不可能，自家也急需用钱，可仍继续接济大家。本章主要描述了不愿意离开此地的一些私营业主，有对于现状的无奈，也有对过去的回忆，今昔对比明显，可是大家仍然在祈祷、在期盼。

第四章以一位活得几乎比这片土地上其他任何人都久的老人詹姆斯•特纳为主线，讲述了一个脾气古怪的老人和他种植大量坚果树且追求发财梦的邻居辛格之间互相关照的故事。特纳种了一园过世妻子喜爱的玫瑰，而辛格一家会时不时照顾特纳，在干旱时期不忘帮助玫瑰浇水，再困难也会把自己的水分给特纳一部分。没有充足的水分，玫瑰园终究枯萎了，然而此时，下雨了。

第五章则以热心的当地居民唐娜•约翰逊为主线。72岁的老妇人约翰逊主动为缺水的家庭送水，直到自家的水井也干枯。几个月前下完雨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雨。志愿者开始送来水，慈善机构也开始进行筹款，可是政府部门似乎还没有意识到情况到底有多严重。

每章围绕着叙事的主线，又有其他隐线内含其中。主人公和其他角色有很多的互动，在此过程中又牵连出其他小人物的命运。

任何文本都需要叙事。小说需要、电影需要、音乐需要、绘画需要，新闻自然也需要。叙事手法和技巧是需要的，但是最终你会发现，许多打动人心的文章并没有“秀”过多的技巧和手法，不需要过多老练的经验，而是在朴素简单中写出精彩。但关键是要把握住叙事核心，要有清晰明确的叙述框架。

题材方面

1、典型的环境灾害报道。

2、涉及拉美移民、黑人等敏感问题，在人物选择上，对象涉及的是平凡的小人物，尤其是遭遇不幸的普通人。

3、体现作者人道主义精神及对社会底层广泛的关注。

在本篇报道中，共涉及人物56名，有话语展示的采访对象共24名。根据上表可以看出，背景多为拉美移民，即使是美国人，也是很普通的老百姓，只有一名灌溉区的经理和一名警察稍具有不高的社会地位，但也仅限于当地。整篇文章暴露的问题为连年旱灾下加州地区人们所面临的一系列灾难问题（如上表所示），但是同时也在文章末尾留下人与人之间的关怀与希望，带来人心的温暖。

普利策奖善于负面报道，揭露矛盾，赤裸裸地展现社会问题。其价值取向就在于对身处逆境的小人物以人道主义关怀，传达伦理情感。

叙事顺序

1、叙事顺序整体为时间顺序，从即将到来的第三年干旱开始。

2、每一个章节呈现时间递进关系，同时也是整个事件发展程度的递进。

普利策新闻奖特稿作品的结构不外乎时序结构、逻辑结构，尤以多样的逻辑结构——因果式、剥笋式、蒙太奇式平行叙事结构等为重。

叙事手法

1“糅合”的表述方式

在逐渐阅读的过程中各种线索层层铺开，一一展现。好的故事不会一股脑展示所有细节，往往是“披荆斩棘”，劈出一条故事发展的脉络。适当的信息和情节自然会引导着下一个故事环节。此篇特稿也正如此，这种层层剥茧的写作方式，突出了描写手法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2动作

“读者们都喜欢动作，任何形式的动作。那种不论是人们在进行抨击、解释、描述或者吮吸手指时，都保持静止状态的故事，往往会被编辑们称为MEGO”（《华尔街日报如何讲故事》注：MEGO指这事太没劲了，美国新闻媒体的口语）。

（1）“动作”可以从本意和抽象两部分来看。本意就指文章中人物的肢体动作。

如“他说着说着开始哭泣，‘我真的做错了吗？我过去从来没有考虑过节约用水。我还经常洗我的车和船还有……’苏珊娜，他在八年级遇到的人，用温柔的声音打断了他。‘深呼吸，起来走走，一会儿再回来。’她告诉他。在他离开后，她越过树木往外看。

这段为语言描写嵌套动作描写。卢汉的庄稼快要干死了，而他们缺少大量的水。这件事情让他很焦虑，甚至有些方寸大乱。他曾经是个理发师，可是现在头发长长到衣领处都没有收拾。慌乱的他会对着妻子“哭泣”，会反省，他被称为“农民绅士”，平日里生活文雅，有条不紊，会给果树起名字，可现在却表现地惊慌失措，失去了一个绅士应该有的风度。这一切归咎干旱缺水。由此可见，极度的干旱不仅让农作物难以生存，更是让本地的居民心理干涸，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对小人物在天灾人祸下的苦苦挣扎而不得这种活生生的展现，读来的确让人心惊，这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压迫感才会有情绪压抑下的爆发呢？

（2）另一种“动作”其实可以理解为节奏。这是由记者来主动控制的，是对于读者注意力一个不断调整的过程。

抽象信息、具体信息、详细信息、宏观信息以及微观信息，记者应该能够灵活安排各种信息，从而形成一种动势。往往一些对立因素的轮番出现就会形成这种动感。

在第三章节中，开篇直接了当说明了“这已经是干旱的第四年了” “因为干旱，这个小镇正在逐渐衰落”，人口减少、物价上涨等现象直接概括出特点为“生存困难”。接下来就引出人物进行具体的解释。着重介绍的主人公为阿尔黑米，围绕着来杂货铺的人，又延伸出了其他人物，从而从其他人物的口中多方面表现这个镇子是如何逐渐衰落的。

开始的时候，读者离观点很远，且是由作者给出；突然又被带入到很近的地方，开始近距离观察，就好像是一个展示全貌的全景镜头突然拉近，成近景，又成特写，紧接着又突然拉开还原为中景或者近景。

这种叙事的张力，是节奏的变化所带来的。此外，故事的主题没有变，但是场景却一直在变，一会在杂货铺，一会又在邮局，一会在汽车配件店，甚至回忆到了过去的战场、游行，但是最终又回到了杂货铺。就像是一个圆，有一个具体的叙述圆心，从一个大的故事开始，讲述了一圈，最终还是要回到原点，这才圆满。

3扎实采访出华章

（1）本文大量运用语言。作为新闻，特稿所引用的一切语言都是经过作者严密扎实的采访得出的，是采访对象实实在在说出来的语言，绝非虚构。语言描写是塑造人物形象的重要手段，可鲜明地展示人物的性格，生动地表现思想感情，深刻地反映内心世界，因此借被采访者之口直接说出来的语言更具有说服力，且更加真实具有表现力。如第四章节，特纳老人邻居的井已经打到了500英尺，对此特纳说：

“我的井是300英尺。哎呀！你在抢走我的水！”

看到这个你会怎么想？笔者会想，300英尺还不够深吗？500英尺的水井，得干旱到什么程度才会如此？笔者查了一下资料，在中国，如果水量还比较丰富，一般水井可达20米左右，若有污染，会打井到100米左右。500英尺相当于152.4米，这该是怎样的情况，我想读者会有自己的理解。打过井的人自然有经验，特纳打了一辈子井，这段话让他来说，再合适不过，也再深刻不过。

（2）叙事者多样。本文共涉及采访者有56名，其中有的直接由话语展示，有的是在作者或者由人物介绍得出。被采访者在一定程度上是叙事者，被采访者的多样构成了叙事者的多样。记者不可能做到全知全能，因此，记者需要借力于当事人、知情人和权威人士等共同叙事，从而让新闻报道更加真实。因此，便有了公开的叙事者、隐蔽的叙事者或缺席的叙事者。公开的叙事者讲述事实，传达的为相关人无法呈现的一些表述。隐蔽的叙事者和缺席的叙事者是隐藏在事实之后的，主要用来补充消息。充当旁观者角色时，作者可以运用隐蔽的叙事者或缺席的叙事者这一身份进行叙述。此文中的公开叙事者多数为所采访的人物，而作者则扮演了隐蔽的叙事者。如以下文本：

“分散在图莱里县的社区是这次加州暴旱受灾最严重的地方。7300人中大约有1000人停了自来水”。

这些内容由隐藏的叙事者展现，或为作者的观察，或由被采访者告知。叙事者的多样说明了信息来源的多样化，对于重信源的新闻来讲，尽可能多层次、多角度地获得信息是必不可少的，这也是我们在今后的采访中应该注意且要争取做到。

4文字运用考究

特稿在文字的运用上讲究生动、形象，特稿的文学性要求记者具备过硬的文字功底和讲述故事的能力，用生动但不失实的语言描述。如：

“在二月初，还没等到人们开始思念鲜花，淡粉浅白的花朵就已经如云似海。”

优美的语言增强了可读性，也让硬新闻多少增加了一些柔软的力度。此外一些独特的设计必不可少。如富有戏剧性、且具有对后文的预告性的开头。

“两个农夫用锄头清理着并不存在的杂草”

因为他们得假装看得到杂草，如此就可以获得一周的工作，于是借此展开了对于干旱造成大量失业事实的陈述。读者也会因此感兴趣，这两个农夫是否凭借此工作了一周，以此埋下伏笔。在导入的部分和读者开个玩笑，读者不会介意，因为是为了引发兴趣。但是此篇文章开头，看似玩笑，实则让人心酸。

此外，细节描写更能打动人心。如在第一章节中，

“屋里的墙才粉刷过，贴着几张孩子们的班级合影，旁边挂着一幅挂历，上面印着约塞米蒂国家公园风景和圣经经文。”

这一段是对主人公家庭的细节描写，但是却让读者颇有感触。条件再恶略，但是孩子的存在就是希望的存在，就是男主人为之奋斗的目标；墙上仍有圣经经文，说明信仰还在，这又是另外一种生存动力。

如在第二章节中，因为该地区缺乏水源供给使得旱情蔓延，特拉贝拉灌区的经理为之烦恼并在开车时思考苦苦思索，文中描写到：